幸福,是曾经为写未来而背诵的排比句。
而不幸,是本应密度均匀的空气里后来出现的向量差。
失去,是在没有纸笔的平面上也能建得起来的坐标系。
而得到,是一辈子的声色犬马也完成不了的进行时。
阿亮是一家店铺的名字,也是一个人的名字,店铺是在三年是前开张的,而人是在八年前认识的。
三年前有次回家,我想要去镇上理发。于是就去问隔壁老张,去镇上哪家理发店比较好。隔壁老张是村上我们这一代为数不多的独生子女,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喜欢在村里和镇上四处闲逛,他清楚的知道村里每家每户的情况,也知道街上哪里开了什么新的饭馆、超市诸如此类,而我茫然不知。
他告诉我最近新开了一家理发店叫做阿亮,他上次去了感觉还可以,于是他就陪我去了阿亮。
阿亮的老板是一个瘦瘦的年轻人,样子不到三十岁,留着八字胡,两颗门牙往外凸的很,有鼠相。他和别家的老板一样,理发的时候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客人聊天,我也漫不经心的回应着。直到他说起自己的学生时代,说自己曾经在镇上的几届几班,听完之后我的胸口猛的像是落了一记重锤,然后我又若无其事赶快的问他班主任是谁,而他说的正是那年我们的班主任。
阿亮还在无意的说着,我沉默着没有回应,仔细回忆着那年的种种。接着他打趣说别看他初一毕业,他的作文上课还被老师点名表扬过呢,听到这里,那一年的画面才忽然开始变得清晰起来。
阿亮原名叫做赵亮,那年初一我坐在前排中央,而阿亮坐在后排角落,我只是班里的一个普通学生,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。而阿亮则不同,阿亮身材瘦小,两颗门牙往外凸的很,有鼠相,于是大家给他起外号叫做老鼠,有事没事一群人总是围着他拿他开玩笑,而阿亮则总是沉默不语,蜷缩在角落。
后来有一天早上我去教学楼前的花坛背书,看到阿亮已经在那里,由于不是很熟我就没有跟他打招呼,径直的从他身旁走过。当走到他身后的时候,我听到他是在背作文素材。他背的很有气势,那是一连串的排比句。而那天上午就有作文课,要写的题目叫做未来。
后来作文课上阿亮受到了老师的表扬,说他的作文写的丰富、有内涵。接着刚下课一帮人就又围了过去,你一言我一语,乐此不疲。阿亮,作文写这么好是不是用牙写的呀?阿亮,你写的未来里是不是没有猫呢?嘻嘻哈哈直到上课铃声响起,一群人才意犹未尽,一哄而散。
那时的我们,没有手机,没有qq ,小学的原班人马也都在一个学校里,我们还不懂聚散。等明白过来,全班的百十号人已经全都模糊,不见踪影。其中最先消失的是阿亮,初二分班,所有的名单上都没有他的名字,有人说他得了病,有人说他家里出了变故,众说纷纭,时间久了大家也都忘了。
直到上次回家我依然去阿亮那理发,他的店又装修了,比三年前又气派了不少,我也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妻子,圆脸蛋,大眼睛,很安静,不爱说话。但他妻子每次忙完就会坐在旁边,静静的看着阿亮理发,等他也忙完了就给他沏一杯茶。那天理发他跟我聊起了人生观的话题,他说世界这么大,总会有得不到的东西,也总会有到达不了的地方,人重要的是应该学会知足。我说,对。
理完发阿亮接过我的钱说慢走,我点头。然后他继续忙碌,我走到门口,下台阶之前我又转过头。
那一刻,阳光略过我的眼帘,喧嚣暗淡在我的背后,阿亮在店里专心的忙碌,而我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,恰巧还有微风吹过,这样,就十分美好。
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总是被人欺负的阿亮,蜷缩在后排的角落里。而眼前分明是一个成熟的青年,从容的站在自己的店铺里,得心应手。
我从来没有过像这样由衷的想去祝福一个人,即便时光流转,今天的阿亮已经不再认识我。愿阿亮如他的名字,永远被幸福照亮。我心头一笑,嘴角微收。转身远去,消失在街道来往的人流里。
如果,生命如水,那么,时间便是碳酸盐。
经的越久,就会有越多的沉淀。
如果,时间如水,那么,生命就是高压电。
离的越远,就会有越多的安全。
从前看似不幸的阿亮,
现在变成幸福的阿亮。
从前以为自己只有失去的阿亮,
现在变成知道自己得到的阿亮。
也许,对以前的阿亮而言。
幸福,是曾经为写未来而背诵的排比句。
而不幸,是本应密度均匀的空气里后来出现的向量差。
也许,对现在的阿亮而言。
失去,是在没有纸笔的平面上也能建得起来的坐标系。
而得到,是一辈子的声色犬马也完成不了的进行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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