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早上七点的班车上,夏子是我近乎固定的邻座。
日复一日好几个月,我已经习惯了在睡意朦胧中听到她努力压低声音背着英语,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坐着,后背绷得直直,目光炯炯的盯着手中的课本,插着耳机嘴里念念有词。看着她手中的书由新概念三换成了新概念四。
每一本上都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,而她念着的课文也终于从最初的磕磕巴巴逐渐流利起来。
“不是早就转正了么?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拼?”她在实习期的时候,基本上我每晚八九点都还收到她的邮件,每天到办公室也总是第一眼就看见她,在电脑面前正襟危坐,一丝不苟的调整着PPT上的色度和字号。
“就因为我是个姑娘啊”,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我。“我想赶快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一点,才能坐到更高的职位,挣更多的钱。”
我对她毫不掩饰的野心暗自称赞。
她垂垂眼睫,又补充一句:“女生在职场上本来竞争力就比较弱,所以我才要更努力啊。反正我还年轻,又没负担又有时间。”
那样年轻的脸庞映着层层的摇曳树影和清晨澄澈的阳光,像是一朵迎光而立的向日葵。
夏子的家乡是并不富裕的偏远山村。家里有两三个孩子的比比皆是,可是经济条件又不允许供养每个孩子都去上学,有的家庭用抓阄,有的家庭按成绩,有的家里干脆就按男女。
“我从小就知道,要是成绩不够好,爸妈肯定就不会让我去上学了。”她说,“村里人都说,女孩读书有什么用啊,一上高中肯定成绩就不如男孩了,所以我不仅要比哥哥弟弟考的好,好一点也不够,一定要好很多才可以。”
在那个本来就重男轻女的村庄和全家人都认为“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”的舆论中,她清楚的知道,自己一旦被剥夺了学习的机会,就只能和邻居家的小姐姐一样,年纪轻轻被农活劳弯了腰,然后在那个看不出青春的十几岁,被当做交易一样,嫁给一个谈吐粗鄙形容猥琐的男人。
像是一颗颤巍巍的露珠,还没看见过朝阳,就被晨风吹进了尘埃,滚出一身泥泞的肮脏。
“我想要证明自己能行”,夏子说,“虽然我知道这个社会依然是由男性主导着,可是我依然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,去过自己向往的生活。”
“姐姐,你听过那个猎狗追兔子的故事吗?”她问我,“我就是那个为了生命奔跑的兔子,虽然辛苦,但是值得。”
我有一位工作狂女友,在结束长达两年的恋情后,某天深夜给我发来了微信,“我还是觉得好难过,给自己请了两周假去韩国旅游了,下周见。”
“你一个人还是不要出远门了吧,神情恍惚心神不属的,万一被拐带跑了怎么办。”
她在电话那头轻轻的笑了一下,“你放心,我已经失去他了,绝对不会再把自己搭进去了。我报的是正规的旅行团,选的酒店也是五星的。九点之前一定会回到酒店,不会一个人独自到偏僻的地方行动。”
两周之后在机场接她回来,满血复活神采奕奕,手上提满大包小包,一改之前的颓然和懊丧。一边给大家分发着纪念品,一边兴高采烈的讲述着旅途中的见闻。
“你这看上去还不像是失恋的样子啊”,有人感慨。
“失恋应该是什么样的?”她反问,“一定要歇斯底里以泪洗面,用劣质的食物填补自己的胃,在路边摊买醉惨上加惨,让自己伤上加伤,然后顶着一张憔悴脸让全世界同情吗?”
“我们女人啊,天生就容易动情又难以自拔,容易想不开,容易一冲动就折磨自己,我承认。”她说,“可是就算要折磨自己,也得选一个最体面最舒适的方式啊。都已经被别人伤害了,再不好好善待自己,那我把自己当成什么了?”
我无比深爱她的这句话。
相信每个人都听过这样类似的话—-
“你负责花容月貌就行了,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儿。”
“女孩子努力有什么用,给自己找个好老公比什么都强”
“女孩子有野心不好,这毕竟是个男权社会,女人再拼,还不是有天要洗手作羹汤?”
而我是从周围的姑娘们身上才开始相信,
努力,野心和坚持,对于姑娘的意义,是不一样的。
不只是年少气盛无所释放的斗志,或是一句挂在嘴上喊喊的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漂亮口号,不是用来标榜自己是多么上进多么优秀多么与众不同。
它更像是一种生活态度,一种只属于姑娘的生活态度。
因为是个姑娘,所以要更加努力。在这个依旧骨子里由男权统治的社会,用实力而不是抱怨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尊重和自由,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,而不是活在他人预设好的轨迹。
因为是个姑娘,所以更害怕伤害。害怕痴心错付,害怕流言蜚语,害怕陷入一场错爱无法脱身。而就是因为想要被珍惜,被善待,才更需要给自己积蓄资本和底气,比任何人都应该好好爱护自己。
只有对自己足够好,才能在被伤害的时候认真而体面的给自己安慰,在被质疑的时候挺直脊背,用实力证明坚持的不妥协。
比所有柳絮柔软,又比所有钢铁坚强。
姑娘的努力,从来不只是做做样子而已。
我喜欢的东西,我自己可以买。我不喜欢的人,也随时有资本离开。
要姿态好看的活着,要学会装点自己的生活,坚持健身,爱上阅读,学会化妆,让自己变成一个精致又有内涵的人。
自信又平等的站在心上人的身边。听他诚意满满的称赞一句:你是个好姑娘,你今天真漂亮。